夜读清史稿笔记备忘

端木龙成

历史上，中国周边向来纷争不断。元明以降，除北方蒙古各部以外，其他诸国、诸部均已无力生事。至清，“八荒之内，无不宾服”，困扰了华夏千年之久的胡夷问题，基本得到有效的解决。

  有清一代，中国不仅收服了内外蒙古，设立了驻藏大臣及诸边地将军，而且囊括东北、西北、东南、西南等化外之地共计十有九国为华夏附属之邦。《清史稿》中对这些属国都有专章记载。

  以归化先后为序，他们分别是：崇德二年，朝鲜；顺治三年，琉球；顺治九年，暹罗；顺治十七年，安南；雍正四年，苏禄；雍正七年，南掌；乾隆初期至乾隆中期，浩罕、布鲁特、哈萨克、安集延、玛尔噶朗、那木干、塔什干、巴达克山、博罗尔、阿富汗、坎巨提等11国；乾隆三十四年，缅甸；乾隆五十七年，廓尔喀。

  “于是环列中土诸邦，悉为属国，版图式廓，边备积完，芒芒圣德，盖秦、汉以来未之有也。”



朝鲜（又称韩国）——羸弱的兄弟之邦



其实，“悉为属国”这话有漏洞，因为缺了日本。此外，当时满蒙号为一家，内外蒙古之地尽为海内藩部，非为属国；西藏很早即与中土“形同一家”，也不是属国。独独朝鲜半岛，倘若抛开诸多外部性因素不谈，它其实是比蒙古和西藏更应当归化宇内的地区，但是历史毕竟不能够假设，他毕竟还是成了属国，最终走上了独立之路。



打出来的“兄弟之盟”

事实上，当年的李姓朝鲜国，至少两次几乎成为海内郡县，两次都是在皇太极时代。第一次是天聪元年，在天寒地冻的正月里，贝勒阿敏率军讨伐当时的朝鲜国王李倧。当时满洲人的理由是：

第一，太祖努尔哈赤时代，朝鲜王李珲曾经派姜弘立率兵助明朝侵略后金，努尔哈赤俘虏了姜弘立及五千朝鲜士兵，然后给李珲修书一封，内容大概是：我知道朝鲜曾被日本丰臣秀吉的军队连克八道，国将不国。在最危难的时候，明朝对你们施以援手，援助朝鲜打了七年的“抗日战争”，并最终帮助朝鲜复国。因此你帮着明朝对付满洲，我是可以理解的，你是为了报答明朝，而不是跟我有什么仇怨。鉴于此，我会把你的将佐士兵系数遣还，决不为难他们，但是你以后就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。努尔哈赤对朝鲜可谓仁至义尽，然而这件事过去以后，朝鲜国王居然连个谢字都没说……

第二，乌拉贝勒布占泰曾欲兴师伐朝鲜，是太祖努尔哈赤向布占泰讲情，朝鲜才免于一场浩劫。朝鲜国王这次仍然没有道谢。

第三，太祖努尔哈赤不幸驾崩，按理朝鲜应当遣使吊丧，可是朝鲜国王居然无动于衷。

第四，朝鲜国王与明朝总兵毛文龙勾结，屡次袭扰满洲沿海城寨。

阿敏的军队渡过鸭绿江，先在铁山击溃了赶来增援朝鲜的毛文龙部。其后连克义州和定州，并一举攻破汉山城。《清史稿》记载，在这里，阿敏“屠其军民数万，焚粮百馀万”。稍作修整，阿敏长驱而进“渡青泉江，克安州，进师平壤。”平壤军民纷纷向南逃遁。八旗兵轻易地渡过大同江，又连下中和、黄州，朝鲜举国震恐。这时，朝鲜国王李倧已经逃到了开洲南海的江华岛上，连连遣使求和，愿意“惟上国命是从”，并献上良马100匹、虎豹皮100张、绵绸苎布400匹、布15000匹。皇太极于是派遣使者前往江华岛会同李倧“刑白马乌牛，誓告天地……约为兄弟之国”。

这次伐异之战，阿敏本不想与朝鲜莅盟，而是一举灭亡朝鲜国。事实上，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，阿敏的军队已经占领了朝鲜全境几乎所有的重要城镇和军事枢纽，若欲灭亡该国，直如吹灰反掌。然而，当时满洲诸大贝勒一致认为，明朝和蒙古两敌环伺，大军不可以久在外。况且朝鲜国王已屡次遣使请降，应该适可而止，不要因为一个小小的朝鲜影响大局。因此，皇太极一边下令阿敏驻军修整，一边派人接受朝鲜的投降。待事成之后，才传谕阿敏“毋复秋毫扰！”这使阿敏一度气急败坏，纵兵四掠，把朝鲜国王吓得不得不再派使臣单独与阿敏签订一份投降书。

天聪二年，毛文龙被袁崇焕诛杀以后，沿海诸岛空虚，满人欲乘虚而取。至天聪五年，八旗军进攻明朝岛军，向朝鲜征集战船。朝鲜国王李倧回复说，“明国犹吾父也。助人攻吾父之国，可乎？船殆不可藉也。”他的理由很充分，也很仗义，这就是说，朝鲜和满洲是兄弟之盟，而大明就如同我们的父亲，让我帮助别人攻打自己的父亲，这怎么可以呢？所以船是绝对不会借的。

天聪九年，满洲八旗伐灭察哈尔林丹汗，意外获得了元朝的传国玉玺，八和硕贝勒及蒙古四十九贝勒联名上疏请皇太极“上尊号”。皇太极说，朝鲜也是我们的兄弟之邦，应该请他们来一起商议这件事。于是各大贝勒纷纷修书给李倧，派遣使臣英俄尔岱前往朝鲜送信。结果，朝鲜大臣一致反对李倧与皇太极共谋，竟然派兵包围了英俄尔岱使团。英俄尔岱迅速做出反应，率兵夺马突门而出。在驰回满洲的路上，英俄尔岱意外截获了朝鲜国王给边境守将的信件，信中有“丁卯年误与讲和，今当决绝”之类的话。

至天聪十年四月，皇太极改国号“清”。朝鲜派遣使臣李廓来朝贺，但是并不下拜。不久，清朝要求朝鲜送世子来作人质，又是一去再无音讯。

这一年十一月，皇太极修书给朝鲜国王，并向朝鲜下达了宣战书。

同年十二月辛未朔，皇太极命郑亲王济尔哈朗留守；武英郡王阿济格、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分屯辽河海口，以备明海师援袭之路；睿亲王多尔衮、贝勒豪格分统左翼满洲、蒙古兵，从宽甸入长山口；户部承政马福塔等率兵三百人秘密潜行，袭击朝鲜王京，豫亲王率护军千人随后策应；贝勒岳讬等率兵三千协助诸军。皇太极亲率礼亲王代善等诸军进发。

皇太极所部清军一路连克郭山、定州、安州，到达临津江。当时江水尚未完全冰冻，神奇的是清军甫至，气温骤降，不日便冰坚如石，清军于是长驱直进。

马福塔所部三百“特种兵”，也在当月奇袭朝鲜王京，以区区三百人袭破朝军数千之众，致使李倧仓惶逃避，将妻小家眷送去江华岛避难，自己则率兵前去保卫南汉山城。

多铎、岳讬一路兵马，这时也已经攻占平壤，抵达王京，与其他部旅合围南汉山城，并在南汉山城周边连破朝鲜各道援军。

第二年正月，清军击溃最后一支声势较大的全罗道援军后，迅速北渡汉江，在朝鲜王京东二十里处沿江扎营。不久，由多尔衮和豪格率领的左翼军，也攻陷昌州城，并在进军途中先后击溃朝鲜各地援军共一万五千人。

至此，朝鲜全境几无可战之兵，而清军几路人马已经会师于孤城之下。眼见城池将破，朝鲜国王赶紧请求议和，皇太极不许；再来议和，又不许；最后只好无条件投降。皇太极敕令李倧出城觐见，并绑缚献策撕毁盟约的几个朝臣一同来见。同一天，李倧回信乞求是否可以免于亲自出城投降。皇太极未作明确答复，而是直接派多尔衮驾小船出海，以红衣大炮击沉三十艘朝军大型舰只，然后径入岛城，俘获朝鲜王室成员76人，群臣家眷166人。

至此，李倧只得遵命出城来见驾，并绑缚倡议败盟的弘文馆校理尹集、修撰吴达济及台谏官洪翼汉，同至皇太极大营。皇太极命令朝鲜即刻废去明朝年号，缴出明朝册封印信等物，自此尊大清国为宗主正朔，并以两个王子为人质长驻满洲。

清向朝鲜提出的纳贡条款如下：

一、万寿节及中宫皇子千秋、冬至、元旦及诸庆吊事，俱行贡献礼；

二、礼仪规范一律沿用明朝旧制；

三、如有战事，必须派兵支援，并贡献犒师礼物；

四、禁止擅筑城垣，擅收逃匿之人；

五、每年进贡一次，贡品规定如下：黄金百两、白金千两、水牛角二百对、貂皮百张、鹿皮百张、茶千包、水獭皮四百张、青鼠皮三百张、胡椒十斗、腰刀二十六口、顺刀二十口、苏木二百斤、大纸千卷、小纸一千五百卷、五爪龙席四领、花席四十领、白苎布二百匹、绵绸二千匹、细麻布四百匹、细布万匹、布四千匹、米万包。

天聪十一年二月，朝鲜王在汉江东岸三田渡筑坛，请皇太极登坛受贺。皇太极至坛上，朝鲜国王率群臣距坛五里下车步行。皇太极先率朝鲜王室成员及众将祭天。礼毕，皇太极落坐，李倧伏地请罪，皇太极颁诏赦免其罪，并赐于坛下西向而立，位在诸王之上。

以上是清正史记载的两次完全可以灭亡朝鲜的小规模伐异战争，当时朝鲜之弱不及中国一个普通的行省。其实，作为属国，在物质利益方面，朝鲜非但没有什么损失，反而是大大地占了不少便宜去。这个后文会有交代。



一次密议的“收归国有”

同光年间，日本屡屡制造事端，欲代中国而治朝鲜。俄国亦屡遣兵舰至中国内海及朝鲜半岛。欧洲列强在东北亚利益严重受损。鉴于此，英国为了遏制日俄发展，希望中国能够“始终保护朝鲜”，并多次向中国政府建议此事。

光绪十二年，出使英法德俄大臣刘瑞芬致书鸿章说，“朝鲜毗连东三省，关系甚重。其国奸党久怀二心，饮鸩自甘，已成难治之症。中国能收其全土改行省，此上策也。其次则约同英、美、俄诸国共相保护，不准他人侵占寸土，朝鲜亦可幸存。”

刘瑞芬的意思很明确，就是希望朝廷考虑废除朝鲜属国资格，收其全土改为中国的行省。同时，约同其它列强共相保护，以打击日本欲吞并朝鲜的野心。

然而，李鸿章否定了这个提案。9年后，朝鲜“独立”。从崇德二年朝鲜成为大清属国，到光绪二十一年《马关条约》承认朝鲜独立，凡258年。这还没有算上元代和明代。

李涵辰

中国现在就是患了疆土迷恋症。把一个落后政权夸到了天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