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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居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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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6-6-27 13:25:33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  “已经租掉了。”
  “昨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吗?”
  “你又没付定金,今天早上被人租掉了”
  “喂……”
 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。
  后悔没听老乡的话,看准了就下定。这里是广州市区,出租房是供不应求。幸好,我在这个城市只呆了一个月,行李不多,一个皮箱和一个背包。现在是上午,我还有时间找房子。

  拖着皮箱走在出租区狭小的街道上。这里的空间大部分被楼房占据,用来出租,天空只剩下一条窄缝,边缘飘动各种颜色的衣物。我一边走,一边拔打墙上的电话号码。有些出租广告是早上刚贴出来,打电话过去,就已租出去了。我也看过了几个出租房,不是太脏就是太贵。很快中午了,我吃了碗面,继续寻找。

  突然下起雨来,我躲进街边的便民店。卖东西的大妈一看我这样子,就知道我是来租房子的,她就说这栋楼刚空出一个房间,不知道租没租出去。打电话过去,房东正在楼上换锁。三楼,一室一厅,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,感觉很舒服。小小的客厅,雪白的墙壁,深红的地面砖。卧室的窗口正对着另一幢房子的侧墙,墙上高高低低贴了八张海报,俊男美女在那里冲我微笑。房东出价是六百块钱一个月,最后定下每月四百五十元,半年一付。在这个城段,这样的租金算低的了。房东走后,我把房门一关,背着手在房间里巡行一圈,满心欢喜。

  二

  一个月前,我刚来广州,住在市郊的工贸区。那时我没找到工作,工贸区的房子比较便宜,十平方左右的房间,只要一百八十元一个月,而且是按月付。房间里有简易的卫生间,还有水池,剩下的空间正好可以放一张床和一张桌子。我算是奢侈的,一人独占一间,我隔壁的房间,两对夫妇合租一间。

  每天早上,人声嘈杂,走廊上排出一拉溜煤炉子,起先是媒烟从门缝窗缝里飘进来,后来是油烟和辣椒味。应该是六点钟,他们中的大多数在附近的工厂上班。每天夜里,前后左右电视的声音,打牌的声音,叫骂的声音不知道要到几点钟才会停息。跑了一天,疲倦了,无论多吵都能睡着,整夜梦见自己弯着腰走在低矮的天空下。

  那里居住的人很复杂,经常有人打架,有人丢东西。有时,一个人就突然不见,过两天,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尸体。好在大家各过各的,彼此没有多大影响。表面上看来,工贸区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。不断有人来到,不断有人离开,一架巨大的筛子,把途经这里的人扔向不同角落。

    三

  现在这个房间里空无一物,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床,桌子和椅子。这里大部分房子是用来出租的,外来打工人员不大会花高价买新的家具。为了方便,也为了赚钱,有人专门做起了二手家具的生意。

  随便走进一家二手商店,里面堆满各式各样的家具,像大盗的老巢,又像个整理过的垃圾堆,生活的痕迹在这里日渐淡去,覆上灰尘。店里的小伙计累出一身汗,帮我翻出几样东西:乳白色的木架床,红色木桌,三张可以折叠的黄色木椅。这些东西都是我喜欢的木制品,虽然白红黄这三种色彩放在一起显得太嘈杂。

  旁边矮柜上摆着三个花瓶,黑色的大肚陶瓶,长方形玻璃花瓶,圆柱形白瓷瓶,这三个花瓶很漂亮,放在一堆杂物中间,显得不伦不类。我问老板这些花瓶卖不卖,老板说要买就一起买,一共五十块钱。最后,四十块钱成交。很便宜,我想大概是因为在这里,没什么人买这几样东西。付完钱后,我又看到地上有一个巴掌大的花盆,里面种着仙人球,圆呼呼的,挺可爱。照例,这该是赠品了,果然,没费多少口舌,就把它捡来了。

  送货的伙计把东西装上三轮车,送到我住的地方。我们把家具、花瓶和仙人球搬进房间。伙计转身要离开时,突然冒出一句话:

  “真奇怪!”
  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我看他神色有点不对。
  “这些东西,都是我三天前从这里搬出去的。”
  “是桌子和床吗?这么巧呀!”我觉得是个挺有意思的巧合。
  “还有椅子,花瓶和这盆仙人球原先都是在这个房间里的。”
   这就太巧合了,这一片恐怕有上千间出租房,这几样东西能分开又凑到一起的机会是太小了。
  “你从这个房间里还搬走了什么?”
  “当时房间里就只有这几样。”
  “如果还有别的东西,我就一起买来,让他们重新团聚”
  我和那个伙计相对大笑。

  四

  天黑了,累了一天,骨头都散架了,坐在热汽腾腾的饭菜前面,人的视力和精神同时恍惚起来。这个月的风雨像层厚厚的玻璃,把我和过去的生活隔开,忧伤还在,只是已经少了那种切实的痛。我喝了一瓶啤酒,回去时,双脚轻飘飘的,像个汽球,一松手,就会飞走。

  回到房间,倒头便睡。对于家具的巧合,我一点都不在意,大家各自走着自己的路,偶尔看到别人留下的脚印,也没什么奇怪的。

  一觉睡到天亮,雾一般的晨光穿过房子之间的缝隙,涌进来,水一般,把房间注满。这里比工贸区安静多了,如同在繁华市区里挖的一口深井。

  这是我第一天上班,坐车进入闹市,进入闹市中的那栋写字楼,进入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,随后,像被焊在链条上,被拉扯着加速,要跟上城市转动的步伐。

  五

  我以前是政府工作人员,没有什么专长。而广告公司都只招有工作经验的员工。广告公司的人员流动很快,谁都不愿充当培养者的角色。面试时,很意外,公司创作总临老梁看了我写的文章就马上录用我。

  老梁三十几岁,微胖,脸色焦黄,有点浮肿,这是经常熬夜的结果。他说广告人就是这样,一有活,没日没夜地做,没有活,就没日没夜地玩。我一进公司,就被老梁带着疯转起来,大家几天几夜不睡,喝酒,看碟片,听音乐,让自己疯狂,在疯狂中寻找灵感的火花。

因为睡眠严重不足,我的精神变得恍惚,感到这个世界越来越虚幻。有时坐公交车,会觉得车厢只是幻觉,只要一伸手就能穿过它。

  我就像坐在飞驶的列车上,工作已经让我疲于应付,根本就没时间去想其它问题的。就这样一直向前,直到烧成灰烬。

停下来,我脑子里就一片空白,只有把手指放到仙人球的刺上,让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,把涣散的我一点点凝聚起来。

  六

  我决定辞职。我跟老梁说要换个工作。老梁听后大发雷霆,说我背叛他,说我是个懦夫。过了一会儿,他又向我道歉。他情绪很容易失控,这是创造者的职业病。

  辞职后,我睡了整整两天,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。这时,我注意到卧室墙壁上的那些海报。住了这么久,我还从未仔细看过它们。有电影海报,有化妆品广告,有房地产广告。帅哥美女站在台前,光彩照人。

  有几点微光晃过我的眼睛,细看,原来是三枚缝衣针反射灯光。这三枚针分别插在海报上那个男人的双眼和胸口。我继续看其他海报,发现所有男人的形象的双眼和胸口上都插着缝衣针,一共十五根。

  我身的汗毛竖起来,仿佛一群蚂蚁爬过。我自然而然想到了一个情节:哭红眼睛的女人想着那个伤害过的男人,一边咒骂着,一边把这些针刺进那些眼人的眼睛,胸口。也许,她只是简单地咒骂,也许,她懂得传说中的巫术。

  我又想起租房子时的巧合,第一反应就是离开。但想到租金已经付了,拿不回来了,再说在这个地段,找一套这样的房子并不容易。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,这不过是巧合,也许自己小时候听的鬼故事太多了,变得神经过敏。

我又把房间仔细搜索了一翻。在卫生间窗台上,我找到一本爱立信手机的说明书和一条用塑料袋包着的底片。手机说明书上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:“你说爱我,为什么要跟别的女人好,你跟我好只是为了钱。”底片似乎是一个长发女人在一个公园之类的地方拍的,有湖有亭有树。

  我把手机说明书和底片放进抽屉,我不想去追究什么真相。很容易就猜测得到,这里曾发生的只是一个都市常见的悲情故事。而这城市这出租屋,如同一片沙漠,所有在这里发生的故事,瞬间就消失,只是偶尔留下一点痕迹。

  七

  我很快就找到第二份工作,也是在一个广告公司。创作总监老陈并不精通策划和文案,因为这个广告公司服务的都是些中小型企业,对于创作水平的要求并不高,我做出来的东西可以轻易通过。我终于可以按时下班,也有时间做点自己的事情。

但是这种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一个来月。创作总监老陈和客户总监黄小姐的利益冲突,把我们这些创作人员带进了地狱。仿佛在一夜之间,客户开始挑剔我们的提案,客户部常常从客户那里带来一句话“重做。”老陈在开会时公开指出这是客户部耍阴谋,但是公司老总很器重黄小姐。老陈选择了辞职,公司老总在他辞职前找我谈话,希望我能留下来。

  老陈辞职前,请我吃了顿饭,他说他已经联系好一个广告公司,那个公司为他提供办公场地,让他以公司名义去接业务,他只要把收入的百分之十交给公司。

  “你不会想一辈子租房子住吧!可是现在广州,一套房子动不动就五六十万,你要赚多久才能买到一套。我们兄弟一起做吧,你做文案,我做设计,我们在一起,什么活都拿得下来。我的表哥是公安局里的处长,关系很广,一年弄个上百万的业务是不成问题的。”

  老陈三言两语就把我说动了。吃完饭,老陈带我到帝豪夜总会去喝酒,我们一直在那里呆到凌晨。我的心被我眼睛迷惑了,以为找到了目标。

  八

  我们合何等做了几个不错的业务,有楼盘的清盘销售,也有保健品的上市推广。那些业务像水蛭一般叮在我身上,几乎把我吸干了。三个月,我们赚了近二十多万,老陈只给我基本工次,许诺过的百分之三十提成一直都没给我,开头他还跟我说要等年底再分,最后他终于翻脸不认人了。他说他是看得起我才给我口饭吃,如果我不愿做,随时可以滚。我火了,当场抡起打印机往他头上砸去,给他的头上开了一个大口子。

  我们就这样散伙了,我一点分红都没拿到。没事干,我就窝在房间里睡觉。又想起抽屉里的胶卷,于是把它们洗出来。二十多张照片,全是一个姑娘的单人照,她二十岁左右,微微有点胖,穿白色连衣裙,在她眉眼间透出乡下姑娘的纯真。在所有照片中,她都在笑。
我想楼下便民店的大妈,她在这里开了好几年店,也许认识她。
“这照片里的人很像阿娟,她以前也住在这栋楼上,常到我店里来打电话。不过小娟的头发染过了,可能这照片是阿娟以前拍的吧!这些照片从哪里来的呀。”
“是我在住的地方发现的。”
“我想起来了,你住的那套房间就是这个姑娘以前住过的。”
  “她现在在哪里?”
  “不知道,她房租期满一个多月都不见人,联系不上,房东就把锁撬了。”
  “怎么可以这样,她回来怎么办。”
   “她不会回来的。”大妈 的女儿凑过来说。
她把手上的一份报纸递给我,在报纸的一角,黑体字标题“无名女尸认领”,还有一张两寸的黑白照和几行描述女尸特征的文字。
  “报上说,像她这种在夜总会做的女人特别危险。”大妈 的女儿又补了一句。

  九

  从那天起,我每天都会仔细翻看日报,我发现几乎每天,这座城市都会有一具或是几具无名女尸被发现。每次我都仔细那些对女尸特征描述的文字,并且把这些特征跟我手里的照片比较。

  我又到另一家广告公司上班,虽然没做多久的广告,但是我对广告已经麻木了。我经常和同事们一起喝酒唱歌,直到凌晨。凌晨的街道像坟墓,那些高架桥露出它们用旧的骨头,抓紧时间喘息,迎接第二天的重负。

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,深夜醒来,找不到人诉说,就从抽屉里取出那个陌生姑娘的照片,一张张看着,猜象她后来的种种境遇。

  小黄是公司新来的女设计师,瘦瘦小小,不爱说话,也不爱笑,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。她一定有伤心的往事,而且现在还没有摆脱心里的阴影。一天晚上,我们俩加班到深夜,在电下楼时,我看见她在流泪,我问她哪里不舒服,她咬着嘴唇,使劲摇头,眼泪还在不停往下掉。
我觉得自己应该跟她聊聊。

  “小黄,你有空吗,我想请你喝咖啡。”
  “我不要紧的。”
  “一起聊聊天吧。”

  她没有再拒绝说什么,我们在咖啡厅的角落里坐下来。聊着聊着,我发现自己也有很多心事郁积在心里,想要找人倾诉。

  她原来在一家刊物里当美编,收入不错,工作也很轻闲。她男友是她同事,由于跟领导的关系处理得不好,辞职了,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。因为副主编很照顾她,就有流言说她和副主编有染。她男友以此为由,要跟她分手。为了跟男友和好,她辞职,离开那家刊物。男友依然要跟她分手,因为他已不爱她了。

  “他一直都在欺骗我!”说这句话时,她握紧拳头,用全身的力气把自己缩成一枚钉子,钉进被音乐和灯光迷惑的时光。我们又各自返回深夜,满城灯火在漂流中次第熄灭。

  十

  那天深夜,我被电话铃吵醒。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,他讲话的速度很快,我听不清楚,只好大声问:“你是谁?”电话被挂断,发出嘟嘟的忙音。肯定是哪个粗心鬼打错电话了。我继续睡觉。谁知从那天开始,常有男人或女人深夜打来电话,含含糊糊地说一通话,我开口说话,对方就把电话挂了。一气之下,我把电话线拔了下来。

  小黄还没做一个月,就辞职了,她要回山东老家去,她父亲是个市长,已经为她安排好了。我很高兴她能回去,她太敏感,不适合在江湖上漂流。我也很想回去,但是回去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。她辞职那天,邀我去她住的地方吃饭,我们喝了一瓶红酒,坐在地上听音乐。当我们听到赵传的《勇敢一点》时,我们忍不住抱头痛苦。

  小黄走后没多久,我就生了一场大病,持续高烧。医生说是病毒性感冒,打点滴也没用,只能吃点抗病毒的药,在家里静养。我提出辞职,老板也没挽留,只是许诺,这个职位给我留着,病好了,我可以随时来上班。

  我病了半个多月,看着仙人球的绿越来越暗,换土时,发现它的根已经烂掉了。迷迷糊糊看着阿娟的照片,把自己想象的关于她的故事一遍遍温习,直到自己辨认不出真假。有时夜半醒来,感觉她就坐在床边,一会儿显现一会儿消失。我想这也许是幻觉,但我相信她一直都在我身边,我在等她唤我另一名字,把我叫醒。
  
我又把电话线插回去了,等待陌生人的电话。几天后电话铃终于响了,话筒里一个女人边哭边哀求:“求求你,放过阿娟吧,求求你了!”然后是哭声。“你说清楚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“求求你,放过阿娟吧,求求你了!”电话那边的女人一直重复着这句话,一直在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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